在2022年11月末，一家位于美国旧金山，名为“OpenAI”的人工智能研究机构公布了一款名为“ChatGPT”的免费应用。从界面上来看，这个在网页上运行的人工智能对话机器人程序略显寒酸，用户在一个对话框里输入问题，随后网页上会逐字逐句打出它的回答。
一段时间后，ChatGPT忽然在全世界范围内引发出一种爆发性的效应。兔年春节尚未结束，中国关于ChatGPT的讨论就开始愈发火爆，数次登顶微博热搜。人们对它满是惊叹———ChatGPT针对各种问题所进行回答的语言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机器生成的生硬，而是标准的书面化，甚至是口语化的日常语言；其针对一些问题所产生的答案更是显得逻辑清晰，结构完整；甚至对于创作诗歌、小故事等要求往往也完成得远超人们的预期。
继AlphaGo击败李世石、AI绘画大火之后，ChatGPT成为又一新晋网红。随之而来的，是人们对于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复杂反应。有人为之欢呼，认为一个全新的时代正在到来，而更多的声音在传递恐惧，认为人类最重要的特征———进行思考和推理的能力———如今已经显得不再独特。很多营销号开始铺天盖地宣传其即将替代多种职业，令不少打工人为此焦虑。更深入的质疑，则直指人的存在论危机：人工智能是否会变成新的主体，人类是否会就此退出生命的舞台？
人类对人工智能已经畅想了几十年，但似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，我们感受到切身的茫然甚至是恐惧。而当我思考，人类文明是否当真来到了它的落日余晖的晚年的时候，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横在了我的眼前：人类文明究竟是什么，人之为人的本质特征又在哪里？
我们开始思考人类身上有哪些东西是难以被替代的。是广大学子们12年寒窗苦读获得的知识吗？可AI探索的是人类诞生以来积累至今的所有知识，仅仅GPT-3，就已经学习了互联网上三分之二的知识。是多年来锻炼出来的记忆思考能力吗？可论脑力，AI是毫无疑问的天选之子，2023年年初，北密歇根大学获得第一名的学生论文，已经出自AI了，谁又能比得过它呢？
正是在不断挖掘人类拥有什么时，问题出现了：身处当前时代的人们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商品，摆在世界的货架上任人挑选，一边展现自己已有的价值，一边还要追求卓越，迎合不断变化的市场需求，以求不被淘汰。“在机器越来越像人之前，是否人类早就已经越来越像机器了呢？”前人的告诫早已提出，只是深陷其中的我们未曾理会。18世纪以来的启蒙运动使现代教育制度创立，知识理念与专业划分，所有的一切与工业社会环环相扣。西方现代文明教会我们用打量商品的眼光审视自己的价值，我们却忘了，关于文明的思考本来就有着另一种答案，那是藏在中华文化传统里的，在人类历史上被充分探查过，践行过，拓展过，却渐渐被遗忘的，有关精神的秘密。
程树德先生1940年完成的《论语集释》曾说：“今人以求知识为学，古人则以修身为学。”刘咸炘先生1930年写成的《唐迪风传》亦谓：“今人开口说治国、平天下，曾不知有身心。”古往今来，无数人类为追求精神境界的提升付出了持续的努力，毕生的精力，人们总在思考，生命的意义是什么，总在寻找自我成长的路径，以求真正成就自己，完成生命的净化。而这，才是人生而为人的高贵。与其跟AI去较劲，比较谁更擅长完成一样任务，不如放弃工具化的生命选择，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在本质，聆听华夏文明最古老的教谕，翻开渐渐无人问津的优秀文化传统，在新时代踏着失落的修身“旧路径”，找回内心的丰盈，抵御未知的焦虑。
3月29日，GPT-4发布两周之后，包括埃隆·马斯克、苹果联合创始人史蒂夫·沃兹尼亚克、图灵奖得主等上千名科技界、商业界人士联名发出公开信，呼吁暂停训练比GPT-4更强大的模型至少6个月。英国政府发布白皮书，要求对AI使用法律监管。3月31日，意大利也宣布了禁用ChatGPT。人类表现出了对高速发展的人工智能技术的担忧，高级AI可能意味着地球生命史上的深刻变革。人工智能已经不再是供人展望和畅想的未来。
无论我们对人工智能持有怎样的看法，怀着怎样的情绪，它已经成为现实，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。未来已来，谁也不能担保ChatGPT的出现以及快速迭代对于人类来说是好事还是冲击，人类又是否会身处面临许多未知和失控状态的风险当中。但我相信，只要我们坚守人之本，便能在那条看不清楚的远方的路上一步步前行，怀着对远方的探索愿望，积极拥抱这个时代的不确定。苏振祺